问：为什么隔了3年之久，才决定回国开专场音乐会？

李：的确，这次离开得久了一点。我一直在汉诺威戏剧音乐学院，主要是深入学习各个作曲家的不同曲目。但在12月开始，我就会回祖国内地举办巡回音乐会，包括上海在内，一共要到10个城市演出。

问：你得肖邦大奖的时候，头奖空缺已经15年了，其他人得奖后就立即展开世界巡演，你为什么选择继续求学呢？

李：“捞一笔致富”，对我这样家庭条件并不富裕的人来说是不错。但这不是一个真正出色的钢琴家的长久之计。我可以名噪一时，但并不能获得持久的发展。我知道，获奖时，除了肖邦，我演奏作品的范围还相当狭窄。我这样对自己说：在你之前有数以百计演奏肖邦的大师，在你之后还会有更多的肖邦专家，你凭什么在国际舞台上立足？泰国有个钢琴家在我之前获得过肖邦比赛的大奖，但由于缺乏包装，在亚洲都少有知名度。在我之前15年获头奖的布宁，获奖后起初在日本是万人迷，但由于缺乏长远的发展，现在鲜为人知。这些例子对我都是教训。

问：在德国的学习和生活，能做到心无旁骛吗？

李：现任波士顿交响乐团音乐总监的詹姆斯·列文几乎每周都会和我通一次电话，他对我说，30岁之前，一定要将所有的技术全部学完。他一早起来读乐谱，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，从不进行不必要的应酬。他教会我，要在竞争激烈的演出舞台上立足，必须博学、专注，并经常思考，对待钢琴演奏保持一个小孩子的单纯心态。

问：诱惑还是很多吧？

李：我拒绝了很多活动。不管有人说我耍大牌，还是闭门造车。我认为，这其实是对音乐的坚持，音乐演奏不是看两下谱子就能掌握了解的，就像一个体操运动员，脑子里想一下怎么翻滚跳跃就可以了吗？你经常要问自己：内心空虚吗？害怕吗？只有自己有感觉，才能感动台下的观众。我的安全感便来自于这里。

拒绝“罐装音乐”

问：你从肖邦大赛起步，肖邦对你究竟有着怎样的影响？

李：肖邦不仅是属于某一个时代和个人的。一个不懂音乐不懂乐谱的人，会觉得肖邦的作品好听，而一个挑剔的专家，就要对肖邦作品产生的意境和作品的内涵进行研究。以前肖邦给我的印象是优雅的、如歌的，但更应该挖掘原本隐藏在旋律中的光彩。现在我要做的就是靠情绪、分句、停顿、强弱等等，将这些内涵、光彩表现出来。

问：2001年你签约了DG唱片公司，迄今灌录的四张唱片中，《肖邦精选》获得了古典唱片“白金奖”，《李云迪·李斯特》入选《纽约时报》“2003年最佳古典音乐唱片”。你如何看待唱片上的成功？

李：刚到大公司录唱片，我对许多规矩并不了解。那些录音师见多不怪，对演奏家指手画脚不算，还要干涉他们演奏的声音。他们觉得通过先进的录音技术（比如数码），可以把任何一个人的演奏调整出最好的声音。可我觉得不应该这样。作为一个钢琴家，听自己的唱片总不会满意，因为经过种种“做”的手法制造出的那种完整流畅的演奏并不是自己本来的东西。有时候录音师说：我需要一个音，我就做一个音。反复几次，一首作品变得很完美。可这个不是艺术家的要求。我个人非常欣赏以前老的录音方式，譬如我就坚持，在录音时用上世纪60年代的麦克风。

几十年后，我还希望自己的唱片能有人津津乐道。那么“罐装音乐”、“完美呈现”这种字眼就应该和我没有关系。我相信从新唱片《乐聚维也纳》开始，就是完整录音的开始。

追求音乐“有形”

问：一直有评价觉得你“有形”，还有不少并不真正喜欢钢琴的人因为你长得像某个明星（比如木村拓哉）而喜欢你。你怎么看？

李：我觉得一个音乐家要“有形”，不是外表的“有形”，而是音乐中的“有形”。人们一提这个人，就会联想到与之相关的一些经典演绎场面和独特的气质。这方面的杰出人物，有李斯特和阿格里希，李斯特的演奏能将专家与观众的口味调和到最佳程度；阿格里希的演奏能让最资深的乐评人也惊叹“从没听到过”。

问：你很古典，有没有跟流行明星合作过呢？

李：我觉得最有趣的一次舞台演出是前年与周杰伦合作《土耳其进行曲》。那天主办方临时安排了我们两个上台演出，乐谱就是简单的左右手搭配，但我们要四手联弹。我对周杰伦的水准心里没底，就建议一起到后台研究一下。杰伦似乎不太在乎地说，好啊。但是一坐下聊，我们两人就完全被融化在乐谱中。他是位很敬业的艺人，负责右手的改编，我则负责左手的。我开场，他来加入。那次合作非常成功，起码从大众接受度来说还是很难忘的。

弹琴之余迷摄影

问：几年前见到你，父母总不离你左右，让人感到你是不是在过分呵护下长大的。现在则让人感觉你长大了。

李：呵呵，以前人们看到的只是表象。我其实非常有主见。由于小时候母亲对我进行“拉练式”管教，使得我的自理能力非常强。小时候我就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孩子，在家扫地拖地板是常有的事。刚到四川音乐学院的时候，都是自己扛着行李处理入学事宜的，在宿舍修地板也是自己动手。只是，长大之后忙于弹琴，反而懒了许多。

在德国，我总是只身一人前往音乐会演出地，父母很少陪我去。孤独的时候，我会跳进泳池畅游一番，或是翻看《哈利·波特》，让自己快乐起来。

问：弹琴之余，最痴迷的事是什么？

李：我非常迷摄影。每次碰到摄影师或记者，都会和他们聊上半天摄影器材的事，我觉得艺术之间总是相通的，摄影能让我把握对事物观察的角度。我还很喜欢汽车，也喜欢漂亮的衣服。这和爱好音乐是一样的，好的艺术品都会让大家有一种追求完美的冲动。

不过，我在汉诺威的家中只买了一套组合音响，就是普通人家里那种。我和大部分人听一样的效果，演奏出的声音也会平和。如果过分追求音效，我就不是研究音乐了，而成了一个器材发烧友了。